沼泽 第八章
沼泽
第八章
01
“这个世界会好吗？恐怕是不会了。”
“我学校里的朋友，他们与我年龄相仿，家境相当。我们一起度过青春期，一起接受相同的教育，读过相同的书，被灌输相同的思想。如果说这该死的教育制度是座工厂，那我们就是在同一条该死的流水线上制作出来的。”
“可如今他们看我，像在看一个残次品。”
“就因为我与他们不同。”
田柾国合上朴智旻的日记本，心里的震惊久久挥之不去。此刻他的脑子被怒火与悲愤填满，腾不出多余的空间来理智思考。
朴智旻是以怎样的姿态，怎样的表情写下那篇日记的。他有没有哭。他一定很无助。
田柾国不敢细想，他也顾不上担心被朴智旻发现他偷看日记的后果。他一刻也不耽误地大跨步往楼上的高三部跑去，硬壳本子在他手里几乎要被攥碎。
“你偷看我日记？！”
朴智旻意料之中地很生气，也可以说是在用生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。
田柾国双眼通红地看着面前那个人，抓住纤细的手腕连拖带拽把朴智旻拉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朴智旻被他堵在墙角，却闪躲着目光不看他，显然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。
“他们欺负你了？”田柾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静。
“…没有。”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“我说了没有！”
朴智旻抬起涨红的脸，提高了声量。田柾国愣了一下，发现朴智旻的眼睛里好像闪着点点星光，摇摇欲坠地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。
他底气不足地与田柾国对视着。然而只硬撑了不到两秒钟，朴智旻的表情就有点崩不住了，他瘪着嘴低下了头，不一会儿便开始低声抽泣起来。
“哎！你们两个！”
低沉的声音在突然田柾国身后响起，朴智旻吓了一跳，赶紧拿袖子擦了擦眼泪。
田柾国回过头，发现金泰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。
虽然没说过几句话，但他对金泰亨很熟悉。那人是朴智旻的远房表弟，跟朴智旻一个班，朴智旻常常提起他来，两人关系挺好。
至于金泰亨对田柾国了解多少，这就不知道了。
“你们怎么还粘在一起？”金泰亨冷冷地开口，表情看上去不是很爽。
“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，但是特殊时期，能避的嫌就避一避吧。”
“口水也是能淹死人的。不知道么？”
朴智旻的眼圈又红了，他想说一句什么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，最后只是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，带着无助的目光看向田柾国。
田柾国最看不得朴智旻受委屈的样子，怒火就是在那一刻蹭得窜上来的。金泰亨的话并无恶意，田柾国却被气得头晕脑胀。
“什么特殊时期？！避什么嫌？！我们凭什么避嫌？！我们就是在一起了！怎么样？”
“你们算什么东西，我们怎么样轮得着你们来指指点点？！”
田柾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失态，直到朴智旻急得猛拽他的袖子，小声让他冷静点时，田柾国才意识自己吼得太大声，把路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。
人血馒头想必非常美味，不然为何人人趋之若鹜。田柾国这么一闹腾，也只是让旁观者得了个茶余饭后的乐子，没人会对他们的处境感同身受，相反那些始作俑者却尝到了恶作剧的甜头。
被捉弄的人就该愤怒就该失态啊，最好歇斯底里颜面尽失。不然恶作剧还有什么意义。
于是第二天，田柾国和朴智旻接吻的照片就被贴到了学校的公告栏上。
02
刚离开家的那几天，田柾国经常梦见自己的母亲。
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一直待着，有时真的很怕自己就这么老死在这里。悲伤梦境出现的夜晚总是湿哒哒的，细小的雨滴敲打着玻璃，像没有尽头的低声絮语。
他梦见母亲还是他儿时的那副装扮，乌黑的长发低低盘着，白皙的脸还透着青春的光彩。她远远地站着，望着他，表情飘忽不明。
他梦见他的母亲对他说。
“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。”
他猛然惊醒，眼泪顺着眼角沾湿了鬓角，滑进了耳朵，落在了枕头上。
他生命中唯一的光，他的爱人就躺在他的身边安睡着。他转身抱住他，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。
03
照片事件闹得太大了，最终惊动了学校。
结果就是田柾国被劝退，而朴智旻因为没几天就要高考了，成绩又很不错，除了停课两天之外便没有受到别的处分。
朴智旻快疯了，田柾国被劝退比他自己被劝退还要让他难受。他想出一切办法来补救，甚至不顾形象地跪倒在校长室，他大哭着对老师说这一切都不是田柾国的错，田柾国是被他强迫的，田柾国是无辜的。
朴智旻不该是这样的。田柾国想，朴智旻是他的宝贝，应该是活在乌托邦里的小王子，他本该在无穷无尽的宠爱里放纵地活着，而不是在这里承受这些沉重的痛苦。
田柾国一声不吭地收拾了东西回家，不再跟朴智旻见面，也不接他的电话。
他的母亲对他说，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。
田柾国点点头，便把自己流放了。
他的生活一塌糊涂了没关系，他天真地以为把自己从朴智旻的身边中生生抽离，朴智旻的生活便可以恢复原样。
“带我走。”
朴智旻站在雨里哆哆嗦嗦地冲他喊。
“不然我就跳到轨道上。”
火车开动的前一秒钟，两只手紧紧抓在了一起。
04
“害怕吗？”
火车里空调开得太低，朴智旻浑身湿透，冻得发抖。田柾国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长外套，把朴智旻从上到下裹了个严实。
“不害怕。”朴智旻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田柾国的脸，好像在看着什么瞬间即逝的风景一样。
“我脸上有东西吗？”
“我真的好想你。”
两人不再说话，依偎在狭小的座位上，彻夜未眠地盯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树影，每盏路灯，每片阴翳。
不远处的座位上有人在打牌，有人在喝啤酒，还有人在哧溜哧溜地吸着泡面。母亲在哄着年幼的孩子睡觉，嘴里哼着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歌谣。
他们在等待着早晨的到来。
朴智旻的眼眶湿了。
【未完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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